玄桢记第123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卷首语 《大吴会典?城防》载:凡守坚城滚木必取塞北檀木长九尺径尺五涂生漆以防火;礌石必选太行青石重百斤以上置女墙内侧缺其一者守将罚俸一年。
若用次木充数致城防失固斩立决。
永熙四年六月初八邺城玄武门的雉堞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萧栎的羽林军已列阵城下谢渊的獬豸冠缨凝着露水忽然望见城头抛下的滚木在阳光下泛着淡黄色 —— 那是江南松木特有的色泽与《工部物料册》中记载的塞北檀木深褐色截然不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永熙四年六月初八卯时初刻。
邺城的晨钟敲过三声羽林军的云梯已搭上玄武门的女墙。
谢渊的绣春刀鞘突然横在萧栎马前:皇子且慢! 他指向城头新抛下的滚木此木色淡黄、纹疏松分明是江南松木! 萧栎勒住缰绳甲胄相撞声惊起城头栖鸟:御史何出此言? 谢渊的铁尺敲在滚木上木屑纷飞处露出未干的松脂:《城防例》卷三第二款:塞北檀木浸漆后纹如虎斑 他抓起一把木屑凑近鼻尖松木味辛而浊正是宗人府贪墨军费用江南次木充塞北檀木! 玄夜司校尉呈上的《物料交割单》在风中翻动谢渊见 檀木三千根 的批注旁有行极淡的小字:折银三千两转魏王府—— 墨迹氧化后的青灰与七年前砖窑案中涂改账册的手法完全一致。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漳河截获的运铁船上船工鞋底沾的正是这种松木碎屑。
巳时初刻谢渊站在抛石机旁见松木截面的年轮仅有十二道 —— 塞北檀木需生长三十载方可成器此木分明是砍伐未及龄的幼松。
浸油! 他一声令下玄夜卫将火油泼在松木上松木的树脂遇火瞬间爆燃火舌卷着浓烟扑向城头。
看! 陈虎突然指向玄武门的 魏烈 大旗熊熊火光中旗杆的拼接处露出青白的骨茬 —— 那是匠人腿骨特有的色泽。
谢渊举起千里镜见旗杆节疤处刻着 丙巳 - 零九与《砖窑伤残簿》中 匠人李二断右腿发配魏王府 的记录分毫不差。
七年了这个编号一直躺在父亲未竟的手札里此刻终于在火光照亮下显形。
午时初刻玄武门的城楼突然传来惨叫。
谢渊望见守军抛下的不是礌石而是整袋整袋的灰白色粉末 —— 骨灰袋上的火印与漳河断粮案中粮车暗格的印记完全相同。
他接住一袋指尖触到袋口残留的砖窑红土突然想起昨夜在魏王府粮仓发现的匠人骨殖每具腿骨上都有这样的火印。
大人 陈虎的声音带着哽咽这骨灰袋的红土和我爹刻范时用的一样...... 谢渊的断笏重重拍在城砖上笏身裂痕处露出的砖窑红土与骨灰袋上的土色融成一片:萧烈用匠人腿骨做旗杆骨灰充礌石 他望向城头正在燃烧的 魏烈 旗连城防器械都是匠人骨头堆的! 片尾: 未时初刻玄武门在冲车撞击下轰然倒塌。
谢渊踩着松木余烬入城见 魏烈 大旗的旗杆已断成数截每段腿骨上都刻着匠人编号:丙巳 -零九 李二丙巳 - 二十二 张四 ...... 这些名字曾在《匠人血债录》上被红笔圈点此刻正躺在尘土中骨茬处的血渍尚未完全碳化。
萧栎的羽林军已控制城楼却见守军遗留的甲胄里掉出砖窑工牌丙巳 -三十七 王七 的工牌背面刻着 断腿制旗骨碎旗立。
谢渊忽然记起三年前在居庸关截获的密信里曾提到 以骨为杆以血为幡原来指的竟是用匠人腿骨制作军旗。
申时三刻邺城的暑气渐渐消散。
谢渊站在玄武门的废墟前见陈虎正收集散落的匠人骨灰少年的衣襟上沾满砖窑红土与骨灰袋上的印记浑然一体。
更漏司呈上从旗杆暗格搜出的密信骨旗立王师溃 的字迹旁画着砖窑地道的地形图 —— 每个通风口都标着 丙巳 编号正是七年前匠人被活埋的位置。
陈虎 谢渊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膀指向正在焚烧的魏王府军旗你看这旗像不像当年砖窑里烧剩的断墙? 少年点头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火光仿佛又看见父亲在砖窑里刻范的身影。
谢渊抽出断笏笏身裂痕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醒目:这些被做成旗杆的腿骨这些被当成礌石的骨灰都是逆贼欠匠人的债。
酉时初刻邺城的暮色漫过玄武门。
谢渊望着城头新立的 吴 字大旗旗角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千万匠人在齐声控诉。
他知道这场玄武登城之战登上的不仅是逆贼的城楼更是登上了匠人血债的清算台 —— 当松木的火光映照着匠人腿骨的编号当骨灰袋的红土混着律法的朱砂那些被用来制作军旗的腿骨、被抛下城楼的骨灰终将在律法的天平上称出逆贼罪行的千钧之重。
戌时三刻谢渊抚过断笏上的裂痕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断指谣》的调子混着夜风飘向玄武门的废墟。
他知道对于匠人来说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攻城战而是一场迟到七年的复仇 —— 用逆贼的松木烧逆贼的旗用匠人的腿骨断逆贼的路当玄武门的尘土落定那些被刻进腿骨的编号、被抛下楼的骨灰终将在大吴的律法长卷上写下 匠人不可辱律法不可欺 的永恒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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