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桢记第296章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卷首语 《吴史?宗室列传》载:德佑十年成王萧栎圈禁重华宫七载日以批注典籍为业于《资治通鉴》扉页手书 权力如河人心似镜 八字笔力透纸宛如刀刻。
其时储君之争复起宫墙内外波谲云诡而罪宗之身犹怀社稷青灯之下遍注《荒政》《刑统》字里行间皆见 民为邦本 之思 —— 此等风骨非关权柄只系苍生诚如《尚书》所云: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当新的权力漩涡在紫禁城翻涌成王于宗墙之内窥破的恰是九王夺嫡轮回中唯一不变的治世真章。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德佑十年孟夏宗人府重华宫的铜锁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成王萧栎隔着铁栅望向天际见东华门方向灯笼连成红线恰如七年前九王夺嫡时的血色残阳。
案头《吴律政要》摊开在 宗室圈禁条例他用断笔在 不得与外臣交通 条下批注:禹囚夏台文王拘羑里圣人犹不免何况罪宗? 墨痕渗入纸纹与三年前韩王次子萧柠问政时留下的茶渍重叠恍若时光在此处打了个褶皱。
檐角铜铃忽然叮咚惊起栖在 正大光明 残匾上的寒鸦。
萧栎抚过石墙上深浅不一的刻痕最早的 戒贪戒争 已被青苔覆盖最新的 民为邦本 还渗着血渍 —— 那是上月用指甲刻的为的是让来问政的萧柠看清笔画走向。
值房老吏轻叩栅门腰间宗人府腰牌的穗子已褪成灰白与七年前玄夜卫抄家时的金穗形成刺目对比。
顺天府邸报说河南蝗灾。
老吏压低声音笏板轻触栅条发出审案般的脆响韩王府长史今早递来半块玉珏珏底刻着黄河堤工图...... 萧栎摆摆手目光落在《资治通鉴》卷首的 权力如河 题字旁注的 覆舟者终为舟覆 墨迹未干那是昨夜听闻御史台弹劾某王结纳边将时添的。
他知道新的储君之争正随着暮春的风沙悄然漫过紫禁城的琉璃瓦。
宗人府罪宗萧栎敬呈治国疏 德佑十年孟夏月 圈禁重华宫臣萧栎稽首顿首再拜 臣罪身久羁宗人府荷蒙天恩未即赐死日以《资治通鉴》为枕夜对青灯批注典籍。
虽身如笼中雀心犹系苍生计今斗胆将积年心得辑录成帙托韩王府长史转呈御览伏望陛下念及骨肉亲情略察罪臣拳拳之心: 臣批注《通鉴》至商汤放桀、武王伐纣事未尝不掷笔长叹:天下非一家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昔成汤祷雨于桑林剪发断爪以代万民故能载舟;桀纣以天下奉一人酒池肉林而致覆舟。
臣于卷首题字 权力如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实因见近年水旱频仍而地方官多匿灾不报致饥民转徙。
今韩王次子萧柠来问政臣告以 民为贵社稷次之劝其陈请陛下重修《荒政条例》定州县报灾限期、勘灾细则此乃固本之基。
批注至李林甫专权、牛李党争事臣每见 口有蜜、腹有剑 之语必朱笔圈注三遍。
昨与韩王之子论及言官风习臣举贞观魏徵犯颜直谏、天宝杨国忠阻塞言路为例叹曰:人心似镜可照忠奸亦藏鬼蜮。
今科道官多畏惮权贵言事多涉皮毛望陛下仿太祖朝设 登闻鼓 旧制许百姓击鼓起复令御史巡按携《风宪条例》入州县重治 官官相护 之弊。
圈禁七载臣遍查《禹贡》《齐民要术》于水利、赋税多有批注。
见韩王之子萧柠苦思河南水患臣告以 疏堵兼施 之法:仿李冰治水设 鱼嘴分水于黄河险段置 埽工签桩并录成祖朝《治水图经》关键页相赠。
又念及江南赋税苛重商户多有 一货三税 之苦臣批注王莽 五均六筦 之失、张居正 一条鞭法 之得望陛下敕户部重定商税则例罢除 无名之赋。
臣自知身犯天威不敢妄言时政唯见韩王之子心怀黎庶故倾囊相授。
所辑《通鉴批注》三册扉页题 常拭心镜莫让尘埃蒙了尧舜之姿实乃罪臣毕生警言。
今斗胆恳请: 将批注存入内阁书库许翰林、科道官参阅以广圣聪; 准韩王诸子入宗人府听政臣当以 民本任贤 为纲辅其明辨是非; 开罪宗子弟习业之禁许罪臣收授宗学幼童传《诗》《书》以养仁心授《周礼》以明礼法。
臣闻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虽身如残烛犹望微光能照青史一角。
伏愿陛下以尧舜为范以桀纣为戒常临文华殿与儒臣论道广开言路以通下情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臣萧栎诚惶诚恐顿首再拜谨以血书 忠 字于疏末明心迹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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